麻姑堂记

清·宫卜万

山水其画工之副墨乎！神仙其山水之罨画乎！盖天地一大粉本，而山水复渲染设色与其中，与以见化工之奇；而骚人韵士，又各私其奇，争引之而缀诸传记，以为山水生色；况东方云海，自古称群仙出没之乡哉。宁海之昆嵛，跨海上，绵互数百里，群峰崔嵬，秀出天末，山之足蹈于海者三，大瀛蓬莱，朝夕相望于晻霭间，倘所谓神仙仙窟者非耶？山之西麓曰烟霞，唐姑飞升于前，七真蝉蜕于后，丹鼎遗址，犹可指而艳也。若夫中峰，自霄鹤岭磅礴而来，逶迤西折而东，一峰秀拔，直插泬漻,上有麻姑梳妆阁在云表，可望不可即，群岚匼匝，如鸾凤骞，如狻猊踞，如蛟螭昂首而舞，万石玲珑，矗矗莫可名状者，姑余山也；仙经称麻姑之遗迹，故曰姑余，山中诸庵，多建于唐光化间，则姑余之名由来旧矣。而地志有云：“罗山有麻姑崖，黄州有飞仙亭，”似乎姑之迹或在楚矣；平都山有麻姑洞，又曰：“在成都之繁阳山，”似乎姑之迹或在蜀矣；有观颜光禄之仙坛记：抚州有麻姑山，山顶古坛，是麻姑得道处，其著迹于名区者，不一而足，是果居其地者，各私其奇也？抑仙迹之在天壤，亦犹观音之变相，随地而示现也？要之，麻姑不得以地方限，而方域亦何得以麻姑私，夷坚志有东海乞槐之称，葛洪传有亲见东海三变之说、向到蓬莱清浅之语，而昆嵛在东海上，与蓬莱相距咫尺，其西岩上有蓬莱二字，亦近古，夫蓬莱三ft之名，固幻而无所指，或者指昆嵛而实之乎？峰之最高者，曰太白，石罅犹有蛎房，沧桑之说，不谓无据；且堂之阴有仙冢，冢上有石龛，字迹剥泐不能辨，究之，神仙之归藏于巉岩绝壁中，或尸解而逝，或委蜕而存，其神灵倘亦常往来于太白顶上，看沧桑之递变于无穷也耶？余癸亥读书此山，见庙貌之无色也，举目与茂草之嘅，趺坐廑垂堂之虞，星霜已二十移矣；去年夏，再来山中，而殿庑已轮奂矣，栋宇已胶葛矣，涂垩丹艧已焜煌金碧矣。佥曰：“此于师之力也，不可不有以记之，”师曰：“整饬三宝，住持分耳，何足记？”虽然，神仙之蹟，与劝募之功，则不可没，因索记于余。余曰：“噫！曩之荆棘满目，今则泉石竞秀矣，瓦砾颓垣，今则云烟生色矣，其神仙之灵欤？山水之遭欤？抑化工之渲染生色于两间者，自有数欤？倘异日者，踵而增华，又安知数十年后，其罨画复何如景象？而清浅陆陵之说，洵非虚语，则兹山之替而隆也，亦兹山之小沧桑云。”时道光丙午岁。